自从上颢离府,逸云阁的守卫便撤离了,上老将军显然是巴不得她失踪,而她之所以留到现在只是为了等个没有悬念的结果。
当晚,皓月当空,皎洁如昼,她背着行李,四面一望,选了条捷径,匆匆往后门去了。府里分明有侍卫发现了她的行踪,却像是接到了统一的命令似的,没有人上前阻拦。
夜半的大街上空荡无人,她往城门的方向走,步履格外仓促,心里头却一片茫然。
时至今日,除了逃,她好像什么都不会。
从前是为了躲避母亲的冷漠而逃,为了拒绝婚事而逃;如今耳闻着故国沦陷,夫君成了罪魁祸首,她还是选择逃跑。
逃跑是否也是一种抗争?即使是,恐怕也是最上不了台面的一种。
云檀赶到城门边已是气喘吁吁,守门的侍卫不肯给她开门,她只得塞给他二两银子,这才得以出城。
离开帝都,她又往前走了三四里路,眼前渐渐呈现出一片荒凉之色。
月光满天,云淡星疏,远处的一带寒山,高高低低,峰峦起伏,路边杂草枯折,野花寥落,有几株衰柳了无生气地在风中拂动,云檀失去了方向,开始胡乱行走。
她顺着一带杉影走了约莫一箭多远,高大的林木渐渐消失在身后,前方只剩下荒烟野草,蜿蜒小路,云檀分不清南北,干脆不管不顾,闷头前行,又是走了一里多路,她忽觉眼前一亮,豁然开朗,自己竟是走到了一条大江边。
冷月照着茫茫浩荡的江面,只见地上金波翻涌,天上银汉迢迢,一艘孤独的小船停泊在岸边,船家尚未离去。
少女连忙向江边跑去,掌船的是个将近七十岁的老汉,他本已准备收工回家,却见她一个姑娘家孤苦伶仃,无处可去,便答应带她一程水路。
云檀付了银子又道了几回谢,这才走进了狭小的船舱,精疲力竭地坐下。
船家按她的吩咐一路往南走,他撑起船篙,荡开波浪,一叶扁舟摇摇晃晃,顺着江水而去,很快便在浩大的江面上化作一个小点,最后与黑夜融为一色。
云檀对于当年如何孑然奔走的记忆有些模糊,当时晔国已沦为一片废墟,她不可能回去,只记得自己一路向南,日夜兼程,几乎走到了雩之国南方的边境,最后把身上的盘缠统统花光了,只能徒步前行。
她行了将近半个月的路,最后一天晚上,少女踉踉跄跄地走在一处松林里,饿得头昏眼花,却突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痛,直痛得她直不起腰来。
云檀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浑身发抖,冷汗乱冒,气也喘不上来,腹部一阵绞痛过后,她隐约感觉下半身有鲜血淌了下来,不由惊惧交加,心一阵狂跳,继而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昏迷间,云檀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躺在一个幽暗的房间里,母亲陈氏则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她。
梦中的陈氏一反常态,她褪去了往日声色俱厉的模样,变得温柔又可亲,还笑意盈盈地伸出手,抚摸女儿的长发,又细细端详着她的睡颜。
云檀迷茫地睁开眼睛望着她,忽然鼻子一酸,扑进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向她倾诉多年来淤积在心里的苦楚,告诉她自己曾经是多么努力地讨她喜欢,而她又是多么难以取悦,哭到最后,少女忍不住悲愤难平地哽咽道,“娘,你从前要是能对我好一点,就像对姐姐,对弟弟那样,我又怎么会,怎么会沦落到……”
“好了,别说了,别说了,”陈氏打断了女儿的话,她抱着她,淌下了眼泪,哀声道,“咱们这辈子都活得不好,今日难得重逢,又何必重提那些旧事?”
云檀扑在母亲怀里放肆地哭泣,将满腔怨怼统统化作了泪水。
等她醒来时,眼泪已经沾湿了大片枕巾,阳光从窗棂外投射进来,照耀在洁净的床榻上,她一时回不过神来,依旧半梦半醒地呜咽着,那连绵不断的啜泣就像小时候绵绵不绝的渴望,渴望从那个女人那里得到一点点温柔和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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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醒了。”当云檀的抽泣渐渐平息时,耳畔传来了一个苍老和蔼的声音。
简陋的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位满头华发的老妪走了进来,她的背微微有些佝偻,身子瘦小,步履蹒跚,但穿着十分整洁,花白的头发干干净净地盘在脑后,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饱经风霜后,甘愿随遇而安的平和笑容。
云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起身询问,却虚软无力,好像受过了重伤似的,连坐都坐不起来。
那老妪见她想动,慌忙走上前制止,“姑娘别动,你的身子很虚弱,得久日静养。”
云檀勉强抬起头,吃力地发声问道,“我怎么了?”
“你半夜晕倒在松林里,裙子上全是血,我见你还有气,将你带了回来,又请了郎中来看,”说到这儿,老妇人面露遗憾,她很是惋惜望着憔悴的少女,“小夫人,你的孩子没了。”
“孩子?”云檀只觉如堕烟海,晕乎乎地重新倒回枕头上。
她居然无知无觉地怀了身孕,又马马虎虎地把孩子丢掉了?
云檀年纪尚小,不曾对孩子有过期盼,此时倒也未觉伤心,只是茫然无措,迷惑不迭,只当是得了一场大病,心中并无遗憾,况且她要这个孩子做什么呢?就算生下来了,它也不会快活的。
“郎中还说,姑娘流血过多又救得太晚,身子伤得厉害,以后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