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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空荡荡的窝,我的心里却不像下午时那么空虚,仿佛落到了实处p>
洗过澡,从冰箱里抓了瓶啤酒,像往常一样,我踱到阳台上想看看星星,可现在北京的夜空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了,再也不会有满天的繁星,而我再也不可能像年少时候,倚着妈妈的腿,听她给我讲故事了。
我妈妈是个典型的江南女人,长得小巧玲珑,她的一双大眼睛完全遗传给了我,浓密的黑发则分遗传给了我大哥耿嘉伟,很遗憾,我和大哥都挺黑,随了祖籍山东的爸爸,当然,还有我们的魁梧身材,幸好我和大哥都有的细密心思还是随妈妈的。
妈妈在那家最大的军队医院工作,是个经验丰富的麻醉师,她和在部队工作的爸爸都很忙,在我对童年的模糊记忆中,我和大哥跟大院里的绝大多数双职工家庭的学龄孩子一样,吃遍了各家的饭桌,睡遍了各家的床,所以我敢对刘小开说,你得对我姐好,否则我可饶不了你,谁让人家从两岁开始就跟我姐睡呢!
我和大哥是大院里最整洁的男孩子,总是穿着洗得发白、飘着淡淡来苏水味道的浅色衬衫,我们彬彬有礼、很少惹事生非,我们学习成绩优异,大哥弹得一手好钢琴、我是少年宫乐队的第一小提琴手,我们哥儿俩是所有父母心目中的好孩子。在妈妈不值班的日子,我和大哥放学回到家,总能闻到从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还有妈妈轻声哼唱的不知名的歌。吃过晚饭,做完功课,妈妈会让我倚着她的腿,给我们讲故事,从西游记、三国到水浒。但是妈妈从不给我们讲红楼梦,妈妈说,其他的书可以讲成故事,唯有红楼梦是要用心p>
在我十二岁那年,所有的一切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终结了。
我只记得那天上午第四节课,我姐的亲妈冯阿姨红着眼睛把我和大哥接到了医院,妈妈躺在病床上,旁边居然站着爸爸,看到我和大哥进来,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但是她连抬起一只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和大哥冲上去紧紧地抓住妈妈的手,妈妈只是看着我们笑,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很想和妈妈说句话,但就是不知道说什么,我们就这么彼此注视着,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妈妈闭上眼睛。我看到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下来,就伸手想把那滴眼泪擦干,可更多的眼泪落在了妈妈的脸上,我可不想妈妈流泪,只想把它们都擦干,用手,用衣袖,用衣襟,可眼泪似乎永远都擦不干净
直到今天,我的手上还保留着那种感觉:人的眼泪真的和地下涌出的泉水似的,一汩汩的,没完没了。但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明白那些我永远擦不干的眼泪是谁流的:爸爸、妈妈、大哥还是我?
比我大三岁的大哥自此变得桀骜不驯、功课一落千丈,在爸爸被老师第三次叫到学校之后,大哥就被爸爸送到战友的部队当兵了,而我一个人独自在大院食堂吃饭,一个人睡在空空荡荡的三居室里三年之后,哭着给我姐打电话,让远在美国的她把我弄出去,我姐一定是看在多年搂着我睡的情分上,想尽办法让我p>
所以,当三年前的中秋节,爸爸打电话让我回家吃饭,我惊讶得半天没阖上嘴,回家吃饭,我有快二十年没听说过这个p>
爸爸早就从原来的三居室搬到了一栋两层小楼,不过听邻居冯阿姨说,家里经常是铁将军把门。
回家的路上,我无意识地随着拥挤的车流挪着车,心里琢磨着爸爸电话中罕见的、藏不住的兴奋语气,估计爸爸是有了再婚的打算。
果然,一进家门,我就觉察到气氛不对:屋里飘着久违的饭菜香味,勤务兵和秘书都不见了踪影,爸爸居然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北京晚报》,这场面比中美开战更让我惊讶。
我随手把风衣挂在衣帽架上,这才发现衣帽架上除了爸爸的绿军装还挂了一件蓝军装,上面两杠一星,怎么?连常年不露面的大哥也被叫回家吃饭了!紧挨着蓝军装的是一件女式风衣,慢着,这件风衣我一定在哪里见过!
和爸爸打过招呼后,我习惯性地去卫生间,经过厨房时看见门紧紧地关着,里面是嘈杂的做饭声,还有大哥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毫无表情的脸告诉自己,现在家里的状况,作为成年人我无论如何应该为爸爸高兴,应该像大哥一样,对家里的新成员拿出行动表示欢迎,可我的心里很难受,我真的不喜欢厨房里除了我妈妈还会有别的女人出现,那是种领土被侵犯的感觉。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但今天我无论如何都得表现得像个成年人。我抬起手,轻轻拉了拉脸颊边的肌肉,露出两颗牙齿,走出了卫生间。
空了多年的餐桌上已经摆得半满,上面居然有我最爱吃的清蒸鱼,我当即伸出手,刚把一块滚烫的鱼放进嘴里,眼前就多了一双筷子,还有大哥久违的声音:别烫着,小心刺儿!我尽量快速地把鱼咽下去,对大哥说:真香!谁做的?回头的瞬间,我看到了围着围裙的大哥和他身后站着的,今天下午刚刚一起开过会的辛夷律师。
大哥和我不太一样,一直是个行动多于语言的人,但是突然间我发现大哥是那么地健谈,从他和辛夷的相识到他现在正接受的特别训练,整整一顿饭,他除了手不停地给辛夷挟菜,就是嘴不停地向爸爸汇报,我看他基本没吃什么。
我一直很纳闷,在一起工作的人居然能互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