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几日,肖漱玉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每天都去看望辛恕。
那少年有着挺拔修颀的身姿,腰很细,一头乌发以墨玉簪束起,完好无损的那半张脸,堪可预见将来的倾城之姿,以至于能让人忽略另外半张脸的残缺。
他谈吐得宜,天真但不愚昧,纯净却丝毫不乏味,偶尔笑起来如霁雪初晴,专注沉思时格外动人。
肖漱玉惊觉自己有点儿陷进去的时候,不由得一阵暴躁。
他敢表现对燕慕伊的不满,但绝不敢轻易动燕慕伊的人。
他很喜欢辛恕,喜欢得有点儿上瘾了,却不能碰。
于是他一股邪火冲上心头,足足两天也没消下去。
第三天,肖漱玉又去看辛恕了。
他问辛恕:“燕慕伊总不在家,你就没派人去问?”
“他在忙啊。”辛恕答道,“我也没要紧事,就不打扰他了。”
肖漱玉的笑容略有些僵。
他道:“你了解他么?”
辛恕疑惑:“什么?”
“燕慕伊很招惹人,他是个从不甘寂寞的人,热闹惯了,你这里很安静,未必是他喜欢的地方。”肖漱玉“委婉”地提示道。
辛恕沉默了一下,道:“我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热闹。”
肖漱玉鬼使神差地说:“这些天,他都在玉华楼。”
言罢便起身告辞了。
辛恕在檐下晒了一上午太阳,又到外面漫无目的逛了一阵子,街上人惋惜或好奇的目光,他全然没有察觉。
一座茶楼外,他被一名布衣中年人拦住:“小公子,恕我多事,你这伤疤是新的,我可以治好。”
旁边一小徒儿起身道:“师父,您不是……”
辛恕没什么兴致:“多谢好意,不必了。”
中年人笑了笑:“你根骨未损,仍是可塑之才。每天这个时辰,老夫在这茶楼等你十日,若愿意,就来找我吧。”
“阁下气息吐纳很不同,是药宗的人?”辛恕在这些事上从不失察。
中年人一怔,笑道:“果然不凡。”
辛恕只道:“不,是我冒犯了。”言罢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他回去,在檐下又晒了会儿太阳,而后问老仆:“李伯,玉华楼是哪儿?”
燕慕伊宿在玉华楼已有大半个月,姿色上乘的姑娘、小倌儿,都已轮番伺候了他几回。
他们基本上只能陪他喝喝酒听听曲,运气好了也能往他坚实的胸膛上倚着。
但没人陪他睡过。
楼里花魁倒是在他房里过了一晚,可燕慕伊衣服脱到一半,突然兴致全无,从姑娘身上下去,让人到外间宿一晚,给了不少打赏,也给了不少温言软语。
他向来不让人当着他面伤心,不论男女,都是转过头意识到他并无情意,才回神来伤感的。
燕慕伊夜里被绮艳熏香包围的时候,却总是想起辛恕身上的药香,以及那天生的、说不出的好闻气息。
他被喧闹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环绕时,也会想起辛恕身边的宁静。
可紧接着,就都被他抛之脑后了。
有个清秀小倌儿,侧脸某个角度像辛恕,燕慕伊酒后将他按在床上,几乎把他衣裳tuō_guāng,可靠近时觉得气味不像,就又把人赶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又到底在逃避什么。
辛恕走得很慢,单手拄一根手杖,却别有一番气度,并不像病秧子。
到玉华楼门口,他大致明白了什么,毕竟满楼上下娇声笑语,男女都轻涂脂粉,在明显不过。
辛恕想,燕慕伊这些天就在这儿吗?
老鸨眼睛锐利,哪里会轻看他,热情邀他进去。
辛恕一时恍惚,就已被带进去了,他不太喜欢这地方,只好应付说:“我找人。”
“谁啊?”
辛恕沉默了一会儿,道:“姓燕的,容貌很出挑。”
于是他站在走廊上,隔着一袭珠帘,看见燕慕伊怀里拥着一男一女,女子娇媚艳丽,男孩子也别有风情,争相给他喂酒,屋内乐舞丝竹,一派火热,甚至有人压着女人当场就亲热起来。
燕慕伊在其中,慵懒自在,习以为常地看着这一切,他自身也是这热闹的一部分。
于是辛恕想,他这些天,就在忙这个吗?他喜欢的热闹,原来是这样吗?
那么辛恕是真的不了解他。
燕慕伊从一开始,在他面前就是一个乐于清净的人,从没显露过这一面。
辛恕却觉得错在自己,没去主动了解过他,连他平时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辛恕不知道他原本是个阔绰子弟,是个裘马千金、浪荡不羁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在红尘里如鱼得水的fēng_liú相。
这样的燕慕伊也很耀眼,他也觉得很好,但也很陌生。
辛恕没露面,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燕慕伊向珠帘外望去一眼,只见到一个略熟悉的背影一闪而过,便回过头继续饮酒。
当夜,他突然惊醒,那转瞬即逝的背影居然入了梦,他梦见辛恕看见了自己这模样,于是一去不回了。
燕慕伊冲了个冷水澡,依旧焦躁不安。
他终于回到那小院,老仆开门时很惊愕,燕慕伊才意识到,自己快有一个月没回来了。
他把辛恕丢在这儿整整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