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t; “又哥,你看我捡好多柴!”义伟兴高采烈地嚷着,背了一大背篮柴走进来。她满脸灰尘,头发上也沾着柴屑,身上里一件外一件穿了很多长长短短的夹衣,脖子下面露出各式各样的衣领来。
看到荷花,义伟好奇地问龙奎:“这是哪个呀?”
“德嫂子,铺里的。”龙奎告诉她。
荷花站起来,说:“我要行了。”
“吃了饭再行吧。”义伟学着别人客气地说。
龙奎笑道:“我可不敢留你吃饭。这些年里,除开红妹子跟兵伢子,没人敢在我屋里吃饭,连茶都没人来吃了。你特意跑来,水都没吃上一口,真让我过意不去。”
“快莫这样讲。我行了。”荷花走出去,迎面碰到贺十婆子抱着忠义进来,她叫了声“阿婆”就走过去了。贺十婆子愣在那里,看了看荷花的背影,又看了看龙奎,一脸的诧异。
第三十八章,自我安慰
不再做媒的龙奎一时想不出别的生计。龙章和立夏折腾了这些年,也都没赚到什么钱。qín_shòu养殖最怕生病怕死掉,这一点乡干部说得完全正确。龙章用煤油灯批量孵出来的小鸡比母鸡孵的成活率要低很多,莫名其妙就会不吃不喝然后死掉。卖了几批以后就再也没人要了。而立夏包的鱼塘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每年春夏之交涨水时鱼塘里都会大批死鱼。早上起来一看,水塘的边沿一圈白色,全是才两三寸长的鱼苗的尸体。其实冬季水干时立夏也在鱼塘底撒过石灰粉消毒,但年年都没收到什么明显效果。
这两年队上的男人们开始跟着包工头去建筑工地做小工,现在龙章和立夏、秋分也都加入了这个队伍。正月里,背一床破棉被,提一个蛇皮袋,袋子里装几套旧衣服、一个饭盆和一双筷子,口袋里揣几个烟钱,队伍就跟着包工头出发了。年中双抢时节会回来一次,回来时可以到小工头那里预支几十百来块钱的路费。顶着烈日忙完双抢,拖着一身疲惫,把蛇皮袋往肩上一搭就又出发了。
平时只管吃住——住其实不能叫住,就睡在工地上——到年底结账才能拿到工钱。工钱按日计,下雨干不了活就没钱,伤风感冒出不了工也没钱。另外,结账时包工头还会装糊涂算错,当然是错少不错多。汉子们全都是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加背毛主席语录上完的,他们的写算自然精不到哪里去,往往是算错了也看不出来。等回到家再算两遍硬是觉得不对时又不敢再去找包工头,因为得罪了他明年就去不成了,只好吃点哑巴亏。即使吃了哑巴亏也不见得就能保住明年他还叫你——他想叫谁就叫谁,要看他瞧谁顺眼。于是,过年前后家家户户还不得不想方设法巴结巴结包工头。杀鸡宰鱼请他吃饭的,打了狗送去给他家过年的,正月里提了肉、封子和酒去拜年的,热热闹闹全为了来年那份还是要吃点哑巴亏的苦力活。
龙奎何尝不想跟着大家去热闹一翻,来年也真正寻个活路钱。但义伟可不像别人家的堂客那样田里地里样样都会干。如果龙奎出了远门,家里的田和地就只能摞荒,那意味着以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要买粮食吃。一个农民家庭靠买粮食度日,这是不敢想象的事。况且义伟又不认识钱,也不会算数,只要龙奎不在,她和忠义连日常生活都成问题。要是手头有点钱,或许可以一次把油啊盐啊肥皂啊义伟的卫生纸啊之类的多买点放在家里,然后田也不种了就跟他们去。然而,龙奎显然拿不出这笔钱来。不光龙奎家里,其时大部分农民家庭都还是整天盼着鸡下蛋盼着猪长大,盼来一分钱花一分钱。买火柴都是一次买一盒——尽管大家都知道一次买一打会更划算,买盐一次买一小包,女人到了日子才去买当月的卫生纸,去的路上胯下塞着破布条。
再说政府还不准把田摞荒,自己种也好给别人种也好必须得有人种。就在前几年,还有人把田包给别人种,一年下来包田人还向田主一亩交几百斤稻谷。可现在,上交一年比一年重,农药化肥一年比一年贵,送给人家种只要他完成上交人家也不想种了。一方面是因为没得赚,另一方面是汉子们都出去挣钱去了,谁来种呀。
考虑来考虑去,龙奎还是没法出去做小工,只能乖乖地呆在家里继续种田种地。幸亏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悲观的人。队上就剩下他这个大男人常年在家,成了异类,在田里地里干活时他却并不急,还是那么慢条斯理的。只要周围有人,他照样跟人家开开玩笑。邻村一个外号“六雷公”的老头天天在龙奎这个村割牛草,龙奎就常常老远喊他:
“六叔,明日么子天啊,没雨吧?”
老头回答说:“我也不晓得啊,没听天气预报哩。”
“您还要听天气预报?有没有雨自然是您先有准信啦!”
“你这个没大没小的!”老头骂一句,哈哈笑两声,继续割草,同时就开始东拉西扯地与龙奎聊天。龙奎干着活就多了一个说话的伴儿。
有时小红小兵在田边割草,龙奎就给他们讲传说,讲笑话,引得俩姐弟叫着“叔叔,叔叔”跟着他来回跑。
傍晚收工回去,离家老远龙奎就开始喊:“忠义伢子,忠义伢子,爸爸回来啦!”
忠义对于父亲的呼唤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反应,偶尔有反应也不过是把脑壳歪着偏过来瞅一眼,更好一点的表现则是顺嘴叫一句:“锅锅,啊——”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