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还没说完,我身下的仪器突然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声。
我吓了一跳,想从靠椅上跳起来,扶手两侧“唰”的一声伸出两根防护带,将我牢牢地绑在了椅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用力地挣了挣,“你们的仪器坏了,快把它停下来!”
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确实是坏了,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刚才。”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恐地发现刚才停止增长的数字突然间飞快地变化起来,几乎一瞬间就从黄变红,最后停留在一个让我目眦欲裂的数字上:“508”。
“这不可能!”我咬紧了牙,“它刚刚明明已经停下来了,你对它动了什么手脚?”
“我没有。”医生伸出那双始终插在衣兜里的手,对我晃了晃,“我想刚才它或许出于某些原因误报了数据,但它是全智能化的,很快就能修复自身的问题,对错误的数据进行调整,我想,你现在看到的数字才是正确的答案。”
“我不信——你让它松开我,我的精神波动值不可能一直没有变化,我现在能说话了,难道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你自己也说了,你的失语是应激性反应,平静下来就能恢复。”他走近我,越过我,轻轻地抚摸着那台禁锢着我的机器,“所以这个数字反应的其实是你的真实状况,不是吗?”
鬼才相信他的话!
我想起了昨天那个病人对我说的话,这群该死的医生就是这样操纵着仪器,把这里的每一个住民都逼成货真价实的疯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况,我的精神没问题,我是清醒的,我不能像个疯子一样对他大吼大叫,这样只会给他添加更多的筹码。
“不管怎样,请你让这台机器松开我。”我尝试着理智地与他商讨,“我从没有过任何伤害自己或旁人的举动,哪怕我的状况再不正常,也不需要被限制行动。”
“很抱歉,孟先生。”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把你绑起来不是我的判断,是这台仪器的选择。我可以为您解释,您知道精神波动值超过500意味着什么吗?”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是犯罪。”
“不仅仅如此。”他怪异地笑了笑,“您应该有了解过,哪怕是连环杀人犯,肢解受害者的凶手,精神波动值也可能只有480上下。”
“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您是没有,500以上的病人往往不屑于做这种事情,他们会通过更宏伟、更富有创造性的手段拉开自己的表演序幕,他们会把自己当成殉道者,但事实上他们只是反社会的疯子。”医生在我面前坐下来,双手交叉,平视着我的眼睛,“您说您没有杀人分尸,那您有做过别的尝试吗?比如放一把火把这里所有的医生连同病人烧成灰,又比如把整个码头都炸掉?需要我再提醒你一下吗?你有没有想过,用一枚小小的芯片炸弹,把自己连同这整个世界都炸成碎片?”
我蓦地缩紧了瞳孔。
如果说刚才我脑海中翻涌的还是熊熊的愤怒,但这一刻,它完全被恐惧所替代了。
他们什么都知道。
他们一直在监视我,不仅仅窥探着我的言行举止,还对我的每一个念想了如指掌。
我的想法,我的坚持,我的yù_wàng与执念,它们在我的脑海中无一不是生死攸关的重大抉择,在这群人的眼里,却像是电视节目里脱口秀的精彩片段,不必真情实意,只需配上一段欢乐隆重的罐头笑声。
从浴室里响起那段音乐开始我就应该知道,我的大脑早已成了别人用来取乐的工具,野蔷薇迟迟不对我进行治疗,却像猫捉耗子一样玩弄着我的神经,一会儿让我相信自己是健康的、是有希望的,一会儿又把鲜红的数字拍在我的脸上——我根本不可能通过正当的途径从这里走出去,我相信只要他们愿意,甚至不需要动手脚,任何一台仪器都会给出一个超过五百的数值。
所有的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那个疯子是如何在这个里里外外长满眼睛的地方弄到芯片炸弹的?
那根本不是什么炸弹!那只是一出戏,一个小巧玲珑的道具,让我产生无谓的希望,同时又证实了我的疯狂,野蔷薇给我抛了一个饵,我毫不犹豫地上了钩,把自己是个疯子的证据送到了他们的手里。
如果是个正常人,在得到芯片的第一天就该产生怀疑,可我太需要它了,我迫切地接下了它,医生说的没错,我确实暗暗地渴望着,用自己的血肉把这个糟糕的世界一并炸毁了。
我到底是不是个疯子?
我到底是不是个疯子!!
我仿佛听到我的头颅里传来喧闹的笑声,那是这个世界对我的嘲笑,紧接着耳边警铃声大作,我睁大了眼睛,目光是涣散的,眼眶似乎也变得空落,不仅如此,我的全身都变得空荡荡的,所有器官都消失了,身体里充满了气,气球一般漂浮在空气里。
我要死了!我的身体要炸开了!
恍惚间我看到光屏上映出了我的眼睛,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球恐怖骇人,深蓝色的瞳孔里映着三个血淋淋的数字:553。
“精神波动值超过550,伴随有强烈的幻视、幻听以及反社会行为倾向,这样的患者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往往不是毁灭自己,就是对他人或社会秩序造成严重的伤害或破坏。
需立刻介入治疗,且不具恢复可能。”
——《成人心理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