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想扔了它,可是宝剑本无罪,罪孽在人心。”戚少商叹息道,“即使毁了这一把,只要朝中还藏着像傅宗书之流的奸臣叛党,就还会有第二把、第三把逆水寒剑诞生,到那时,大宋的江山依旧会岌岌可危。”
“可是我已不愿使用这把剑,所以……”
“大当家是想把剑送给我?”顾惜朝接过话头。
戚少商颔首道:“你的剑已毁,听说小斧也被六扇门收走,这把就给你防身之用。你替我好生保管它。”
顾惜朝觉得他的大当家须臾之间沧桑满鬓,他是累了吧,千里逃亡,兄弟的死,红颜的伤,都让他一一经历了。一辈子生离死别的苦都在短短数日内品尝了,九现神龙毕竟不是真龙,怎能不累,怎会不乏?
可累的岂止是他?你逃了千里,我追了千里,到头来,你还是生龙活虎站在我面前,而我却如同行尸走肉隐匿世间,我输了晚晴输了一切,输得彻底。你赢了,可你为何愁眉不展?是了,这一走,又要让那个息红泪等上三年五载了吧?戚少商啊戚少商,你还真以为息大美人是青春永驻的神仙?再等下去,大美人要变老美人了!
转念至此,顾惜朝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嘴角微微上扬。
戚少商显然误会了这笑容的含义,只当对方又在耍什么心眼,立刻圆脸一沉警告道:“我送你剑,只是为了助你防身,假如有天让我知道你用这把剑再造杀孽,我戚少商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多谢戚大侠教诲。”青衣人拱拱手,依然半真不假地笑言。
无奈而埋怨地瞪了他一言,戚少商起身,离桌。
“我走了。”
顾惜朝也缓缓站起,目送他一步一步走远,即将走出自己的世界。直到第五步,才低声问道:“这就要走?”
戚少商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却听身后的人又道:“走吧!漫步人生路,相逢会有时。惜朝恭送大当家,一路顺畅。”
叹口气,终是忍不住回了头,却意外地见到顾惜朝正对着他微微一笑。那种笑,甜而不腻,艳而不娇,看了如沐春风,却比春风更宜人。他只在棋亭酒肆琴剑相合的时候有幸一睹这醉人的笑靥,他知道,那是顾惜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这个微笑曾被他永久珍藏在记忆深处,一度被千里血腥掩埋。今日再见,恍如隔世。
以后的日子,戚少商一直痛悔自己这一回眸,尽管那个笑太美,太值得留恋,可是越美的事物往往越是留不住。当初,也是对红袍不舍的一回首,那个魂比旱莲的女子便香消玉陨,驾鹤九天。人间有些事,真像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躲也躲不开。
戚少商离开小宅的那天深夜,江南下了两场雨。一场是上天降临人世的,还有一场,下在顾惜朝脸上。人间的雨肆虐,心中的雨倾盆。
顾惜朝将自己灌锝酩酊大醉,因为他想不明白一件事,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所以他冒着大雨,冲到晚晴的墓前,一遍遍地大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无情的雨声。
小片追了出来,默默撑开一把伞为他遮雨。她涉世尚浅,对男女情爱犹甚懵懂,只是眼见那个书生如此伤痛,心中便漾起了阵阵酸楚,泪珠也在眼眶里悄悄打着转。空气中到处飘散着一股酒味,她不知道世上有什么酒竟浓烈至斯,连闻一闻那酒气就能把人呛住,呛出泪来。
“晚晴,你告诉我,我是怎么了?晚晴……”
青衣书生反复摩挲碑刻,神经质地不停喃喃自语。
有一种情感令我害怕,它顽固地潜藏在这心间,为何我就是抛却不下呢,晚晴?!
暴雨疯了一样地下,书生疯了一样地哭。
江南小镇的山水人家被这场雨淋了个透,骤雨初歇时,到处都悬缀着晶亮亮的春露,莹润,澄清,恰似诗人笔下离人的泪。
☆、情探
戟戈无情,硝烟熏人。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
边疆的风沙粗砺得很,颗颗刮面而来,气候也又冷又干,戚少商不由怀念起江南的温润来。他没想到战事十分吃紧,想来皇上也是求贤若渴,故才会不去计较他一介草莽的身份而让其担此重任。
一声炮响轰鸣,撼动了整个疆场,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未完全被风吹散,新一轮的拼杀又将来临。戚少商骑着匹高头大马,扭头看了眼身后肃然待令的三万士兵,深吸一口气,猛提缰绳,朝敌方的千军万马率先冲锋而下……
一时间,蹄敲如雨,喊杀如雷,热血男儿们用这种殉身的方式体现他们生命的价值。
光阴似箭,一晃又是三月。江南已是正值艳阳高照的六月天了。
虽已过踏春时节,秀山绿水间依旧游人如织,人们追着春季的尾巴,领略江南初夏的风光。小片终究也是个爱玩的小孩子,以前行乞之余便常常到处转转,这儿四季八时的景都教她一一过目了,各有一番迥然的美。
不过,今年小片有了个家,却突然不愿独自一人看山看水了。因为那个青衣书生总是呆在他的小宅里,足不出户,只是闲暇时教她些药理医术,识文断字,或者逗逗那只小雁。经常见书生拿着本医书不放,知道那是他心爱之物,便格外珍惜着他的教诲。小片心思单纯的一个姑娘,只一心盼着那人能快乐起来,那样她才会真正快乐。
铁手知道顾惜朝的疯病是假,也就不再寸步不离地照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