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雁跟着伏在地上,望着它的爱侣,一天天不吃不喝地望着,谁也拉不走。到了第三天,它安静地睡着了。两只雁互相依偎,春风挟裹残冬的寒意温柔托起它们的羽毛,演绎天下至凄至美的一场舞蹈。
“我听人们说,雁儿是世间最痴情的鸟。”小片将那两只同命雁合葬在一处,还为它们立了个碑。
谁都没再说话,戚少商和顾惜朝默默无言地立于墓前,直至一声稚嫩的雁啼打断了令人窒息的沉寂。
一只小雁跌跌撞撞扑扇着翅膀落下,竟似有感应般一步步蹭到碑前,呼唤着它的双亲。
顾惜朝心念牵动,上前捧起了它,却见小雁的眼中含着点点热泪,它已失去父母,孤苦无依,心尖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那是好久不曾有过的痛吧……
“这只小雁还挺有灵性的,千里迢迢地飞回来,也算是跟我们有缘,我们暂且留着它,给小片解解闷,怎么样?”他笑着提议。
“好啊好啊!”小片自然是乐得直拍手。
戚少商能猜到顾惜朝为何会收留那只雁,那个人表面云淡风轻,内里却伤痕累累,一经触动,很容易便碎了。不过那雁的确讨人喜欢,非常通人性,要不了多会儿,戚少商竟和顾惜朝抢着抱它。一旁的小片见了,掩嘴“噗嗤”笑了出来。
“笑什么?”戚少商莫名其妙。
“我笑你们两个啊,活像小雁的爹爹,呵呵……”小片还在笑个不停。
他堂堂戚大侠什么时候成了这只雁的爹爹了?戚少商满脸尴尬,立刻松开手里的雁塞给顾惜朝,顾惜朝只觉好笑,端详戚少商窘得发白的脸,到底没能忍住,大笑起来。
戚少商眉头越皱越紧:这个疯子,有那么好笑吗?
顾惜朝突然就不笑了,而是慢慢地,慢慢地伸出一只手,不断向前,向前,眼看那修长的五指就要触到对方的眼了。
戚少商不懂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一把抓住青衣人白皙的手腕,却被突出的骨节勒得有些疼。他没想到这书生竟消瘦如许,那只手除了皮和骨,不知还有没有肉了。无法想象失去晚晴的那段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戚少商这才发现,与顾惜朝相处数日,他都没有好好看看他,没有好好和他交心畅谈,是因为对方也毫不在意,还是自己终究难以放下刻骨的仇恨?
“你搞什么鬼?”本来该是呵斥的口吻,此刻却不由软了语气,于是听来便多了一份宠溺的暧昧。
“没什么啊,看你眉毛皱成了一团,想帮你抚平它啊。”顾惜朝也不抽手由他握着,跳眉说道,一贯的戏谑,一贯的淡然。
戚少商盯着眼前那张表情丰富的面孔,熟悉的,快乐的,悲伤的,愤恨的感觉相继翻涌在心头,他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那些早春新叶簌簌颤抖。
他那么用力地笑,以致于笑出了眼泪,笑得天地震颤,笑得小片呆立着不知所措,笑得顾惜朝心中发毛。戚少商却不管这些,冷不防攥牢那只手猛地往怀中一带,将青衣书生狠狠箍进自己双臂间。
顾惜朝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想要推开,双手却在拂过对方衣角时垂了下来。因为他真切感觉到了对方体温的渗透,这温暖令他一时不想拒绝。
戚少商把他抱得很紧,紧到他们之间没有一丝缝隙,于是更心惊地体会到那人的纤瘦,不由进一步收拢双臂,活像生怕怀中的人随时就要如那雁儿般飞走。
但真正要飞的人,是谁呢?
“今天我就要走了。”
这一声近乎耳语的呢喃如一记惊雷,炸得顾惜朝脑中嗡声大作,他不知哪来的怒气,硬是将那个温暖的怀抱奋力推开,别过脸,咬牙恨声道:“戚大侠,不送,走好!”说着背过身去,摇摇晃晃进了木屋。
呆若木鸡的小片此时方醒过神来,担心地尾随而去。
戚少商觉得那个背影十分陌生,为何明明是青色的,却蒙了一层苍白的灰。为何平时稳当的步伐,此刻却显得凌乱而歪斜?戚少商忽然注意到青影的左脚异常滞涩,猛然回想起在皇宫大门前,书生痛苦地单膝跪地,却仍然挣扎着想要起身时的一脸绝望负屈。他,竟一直没留意到那场战斗留给他的一生伤残?!
是顾惜朝掩饰的太好,还是他戚大侠始终不肯放下撕心的仇恨?
摇曳的烛光里,顾惜朝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书,书很薄,纸上还存留粘补的痕迹。封面“七略”两个俊秀的楷体赫然入目。
“七略啊七略,辗转千回,你终于还是要回到真正懂你的人手上!”
戚少商迷惑地看着眼前的青衣书生。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难看透的男子,刚刚不是还怒发冲冠,现在倒心平气和地送书给他?!
然而一见这本卷了角的《七略》,戚少商顿时百感交集。
“大当家,这是我第二次把它赠予你了。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能让这本书变得更有价值。”
见顾惜朝将书递到自己面前,戚少商便不客气地接过,塞入衣缝中,随即说道:“我也要送你一样东西……”
顾惜朝一楞,见戚少商将身后挂着的一柄宝剑抽了出来。
宝剑外包了厚厚的布条,戚少商伸手将布条层层揭开。
逆水寒。
“江湖传闻说大当家将逆水寒宝剑扔了,来时却见你背着,到底是舍不得。”顾惜朝看着逆水寒,神情复杂。当初就是这把逆水寒剑凌空劈下,劈碎了他的梦,将他打入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