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念,穆玄英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告诉了他又能如何,看着他手足无措,走访寻医却还是阻挡不了生命的流逝。穆玄英也想过在某个清晨不辞而别,独自走完剩下的路程。
但是他还是想多看看眼前的人,哪怕多看一眼也好,死了就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在莫雨心里,他回浩气盟是为了江湖正义的千秋大业,但是事实究竟如何,穆玄英只能将一肚子苦水默默的咽回去。
明明过了正午,却是一点阳光都见不着。
莫雨心里也隐隐相信穆玄英心里有着万般不可言,但是这些都与他无关了,他所能做的,不过是送他最后一程,让这段故事也算是有始有终。
自幼年相逢直至今日,已有二十余载。
相逢相识,相伴相护,阔别多年,最终命运还是交织在了一起。
如今却是到了分开的时候。
莫雨再是不信命的人如今也没了办法,只当这二十多年来不过大梦一场吧。
只是这个梦,实在是太令人眷恋了些,有些和现实混淆罢了。
一路从长安走到南屏,很多次穆玄英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忍了下去。
莫雨虽是待穆玄英还是一如既往的无微不至,但是沉重的气氛却是怎么也消散不去。
南屏的江水已经开始缓缓流淌,沿岸的植物也冒出了新芽。
又是一年春。
穆玄英的脚步突然在一座石碑旁停了下来。
“莫雨,请等一等……”
“怎么了?”莫雨的目光扫向一旁的石碑,石碑虽已被岁月打磨的有些不堪,但上面的名字却是清楚的很:
穆天磊。
本来莫雨也该称他一声岳父的。
“走吧。”莫雨轻声说道。
穆玄英依旧站在原地无动于衷。
“走啊。”莫雨见他还是不动,只好不耐烦的站在一旁等待。
穆玄英在墓前跪了下来,先是给穆天磊拜了三拜,然后抬头望向莫雨。
莫雨被这么一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见着对方眼眶中已经有了些晶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以前毛毛一哭,拿布娃娃哄他就好了。
可是现在,莫雨实在是有些束手无措。
最终莫雨还是和穆玄英跪在了一处。荒墓常年无人打扫,加上春雨更是泥泞不堪,莫雨感受着冰冷的泥土混着衣物一样的感觉。
虽已入春,却还是冷的刺骨。
“莫雨哥哥,离别之际和父亲说两句话吧……我们在一起这么久,父亲还不知道呢。”穆玄英的声音里已经喊了几分哭音,“是我勉强你了,那穆玄英就此别过……”
这句话像是最后的裁决一样,直击莫雨的内心。他等了这句话很久,本想着自己这些年尝遍人世应该已是百毒不侵。但是在这种时候还是有着说不出的难受,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千言万语却是只汇成了一句,“保重。”
就此别过。莫雨看着视线里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足以震彻山谷,却又无比凄厉,惊飞了一群栖在枝头的鸟儿。
笑道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幼年时的莫雨早将泪水流尽了,如今面对这种场景,却是再也哭不出来了。
以自己的性命续对方的阳寿,到头来不过就是个噱头。
莫雨觉得自己活得简直就像一个笑话,手足情深到共枕而眠,自以为的情深。在对方的眼里他说不定就是一个能够续命的器皿。
天下之大,最后看来能够容身的地方,当真只有那穷山恶水之地了。
莫雨拖起疲惫的身躯缓缓的向回走去,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终还是和那个誓言相伴相护的人殊途了。
浩气盟。
谢渊已经不似往日那般意气风发,两鬓染霜的他坐在正厅里处理着手上的公文。
这几年来他能明显的感觉到身体不似往昔,琢磨着浩气盟是需要一个继承人了。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谢渊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但是仔细一瞧,可不正是穆玄英吗?
只见人半倚在门框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惨白,水蓝色的袍子更是沾满了淤泥。
“玄英?玄英你回来了?”谢渊苍老的脸上写满了欣喜与激动。
穆玄英勉强笑着点了点头。
“快点进来,外面凉。”
“师父……徒儿不孝……”穆玄英依旧倚在门框上没有动,他很清楚现在自己身体的情况,多走一步对他而言都是加快生命的流逝。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次先把身体养好,以后你想做什么师父都依着你。哪怕是去恶人谷找那小疯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