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教官是我们高一刚开学军训的教官,军校大三的学生。
我对这位学长教官没什么印象,除了他放松的时候,手总是自然叠放在一起捂住自己的下面,这是我和阿牛在炎炎夏日下站军姿时唯一支撑我们的乐趣。
军训最后一天,我们班刚刚结束汇报演出的那一刹那,阿牛垂直地往操场中间的草皮上一躺,眨巴眼睛呆呆地看着天空。
“你怎么了?”我被吓了一跳。
“我累......”她有气无力地回答我,眼睛依然盯着天空。
“喂,那位同学,那位同学快起来,后面还有班要上场呢。”杨教官走上前催她,也催我,“你是班长吧,快点处理一下。”
处理一下?
于是我像拉垃圾一样在一旁生拉硬拽,阿牛一动不动,眼看着教官就要走到跟前,我也往地上一坐,把手中拽着的她的胳膊往教官身上一撂:“我处理不动。”
远处的班级就要走过来了,口号声越来越近,我坐在阿牛旁边用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杨教官的头探过去伸到阿牛眼睛上空,挡住了她望向天空的视线,我在旁边看得清楚,他们四目相对。
那时的我们,是浑身毛发竖立的敏感动物,眼睛里自带扫描仪。
“同学,快点起来。”
“我不起来,我低血糖,我头晕。”阿牛是话唠,但更可悲的是,那么多话里还没几句是真的。
“拉你起来行吗?”杨教官无可奈何地急着问。
“我不起,起来还要自己走,除非你背我。”阿牛赖皮地说道,说完两只腿不忘在地上蹬了两脚。
阿牛就是阿牛,她的墓志铭只需要写一个字:牛。
第61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杨教官是怎么把阿牛背出去的, 我都忘记了, 只知道他走的时候踢了我一脚:“你也赶快起来, 别影响后面的班。”
但阿牛记了很久很久。
“怎么能忘记呢,那可是一个叫我苏苏的男生。”
“他什么时候这么叫过你?”我不相信地问道。
“第一天他看名单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一下,我就在他旁边, 听的很清楚。”阿牛急忙解释,力证这不是她的幻觉。
“第一天?所以你第一天就?”我张大嘴巴指着她,军训我们全程在一起, 我竟然丝毫没有发现还和她一起偷笑教官手的位置。
“就不告诉你。”她把脸一别,继续盯着楼下。
苏苏……
杨教官不高,却黑的稳重,声音很有磁性。
“阿牛?”我把她从回忆里拉回来, “你去见他, 见到了吗?他让你去的?”
学校是一个保护层,但打破这层保护层就像唐僧一脚跨出孙悟空用金箍棒画的圈圈一样轻而易举,我不免有些为她担心。
“没有...不是...”她吞吞吐吐,“我们就只是靠着一个手机号码联系......对了,你都不知道我为了让我妈给我买个手机签了多少条丧权辱国的条约,你知道吧, 我妈她老觉得有手机就只想玩儿, 可我又不像你似的连手机里俄罗斯方块五子棋还有什么贪吃蛇的弱智游戏都感兴趣......”
“打住!你扯哪去了,我真服了你了怎么什么都能顺手扯到我把我踩一脚呢?”我和阿牛又像高一时那样斗起嘴来, “你快点说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这就为爱千里走单骑了?人贩子怎么没把你拐走呢?”
我们之间的氛围总是这样,或许是因为, 我们俩太像。
“所以我想去见他跟他表白啊,我也还没有说喜欢他呢。”她又理直气壮起来,“就算是大半个中国我也跨过去了。”
军校严格规定学生不许擅自出校,也不许阿牛进校,阿牛就站在学校外面的梧桐树下给他打电话,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却堵在嘴巴边,硬生生吞了下去。
“说出来然后呢?”阿牛变了脸色,像只斗败了的公鸡,软趴趴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怕他一口拒绝我,连短信都不给我发了。”
“杨教官肯定知道了......一个小女生千里迢迢跑去看他,再白痴的人都能看出来。”我尽量保持冷静给阿牛分析,“这样他都没有出来,哪怕隔着校门看看你呢。”
我很想笑话她傻,但我说不出口,没有人比我了解阿牛了,她觉得值得,很值得。
我们这样的女学生,看上去普普通通,其实内心里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心甘情愿、一腔孤勇地单恋一个男孩,阿牛,秦可儿,甚至我想不到的李芷柔,原来都在心里的某个地方偷偷藏了一个人。
“那你是不是整天单相思?你成绩后退你妈妈又该来学校找老师了。”
“哪能呢,杨教官的军校是一本,我怎么也得过一本线吧,我还想报他那个学校呢。”
“那就好。”上课铃响了,我匆匆拍拍她的头,准备回班。
转身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大家都在追问阿牛见网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刨根问底,分析总结,顺便不痛不痒地告诉她学习最重要,但一个从没有出过远门的16岁女孩,是怎么自己买票坐车,怎么忍受十个小时的火车,中途还要转船渡,路遇不知是善是恶的路人,又一路找到学校,紧接着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