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那个巫申岂非也能用相同的方法找我们?”
卫庄露出一抹讥笑:“虫母只有一只,而子虫却有许许多多,而且刚巧都在这城中。我们只需寻到一个子虫绝对不会出声的地方,便是暂时安全的所在。”
盖聂若有所思地由着他领路,视线仿佛穿透了师弟的背脊。“小庄,莫非你早已算到这种情形?”
卫庄斜了他一眼。“师哥,你怀疑我?”
“不是——我想你久居楚地,对巫蛊之术的了解显然远胜于我,若能传授我少许经验,我们可共同想些对敌之策,不至于一味逃走。”
卫庄扭过头,继续用后脑勺对着他。“正因为与巫申相斗多年,知晓他的根底,眼下才不能不走。”
盖聂歪了歪脖子,颈骨发出“咯”的一声响。“即便你我二人联手设伏,诱他至无人之处,也没有一搏之力?”
“师哥,我知道你不甘心。倘若不论势力,仅凭个人施展,我在整个楚国忌惮的不超过三人——巫申便是三人中最可怕的一个。他的本事高深莫测;当年我们对付过的‘三牢血涂之阵’的主人阚伯与他相比,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卫庄又低头听了听虫鸣,边跑边道:“你们北方人对巫蛊所知太少,常把巫术和蛊术都划为怪力乱神之流。然而楚人如此崇巫,是有理由的。巫士在南疆地位极高,他们通晓星象、占卜、医理、毒术、诅咒等奇异生僻的知识,覆手之间可取人x_i,ng命;并且他们多半矜持自负,报复心又极重,绝不容冒犯他们的人活在世上。虽说巫士的身体与常人无异,想杀一个没有防备的巫士,一把快剑足矣。不过,如果一个巫士决定暗中对付你,并且有足够的时间准备那些冗长的祭祀仪式、献出足够的牺牲,那么咒术一旦完全,其力可比鬼神,绝非凡人可以抵御。”
“话虽如此,你已经谋害了好几个巫士了,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吗。”
“……师哥这是在称赞我?”
盖聂咳了一声,又道:“以我观之,巫术的确十分危险,但最终杀人的手段,还是依靠c,ao纵死人、活人,拿着刀剑斧钺下手。如果我们能制服那些被巫术c,ao纵的‘活物’,或许能像四年前一样令术法反噬——”
“哪有这么简单。巫申的各种手段,我所了解的仅是太仓一粟;当初在路上遇见所谓‘荆中四侠’,我发觉他们身上带着血踪蠹,就猜到早晚用得上。但眼下这个致人发狂的术,倒是闻所未闻。那些人是如何着了道的?巫术作用的地域又有多大?谨慎起见,我们应当尽可能地远离巫申,在安全之处拷问一下此人,”卫庄指了指盖聂扛着的昌平君,“待事情的原委清晰后,再考虑破阵之法。”
说话间三人已穿过重重民居,到达城中早先最繁华的市集之一。此地街道宽阔,车马往来,随处可以嗅到汗水、牲畜和鱼虾的腥气。即便时候尚早,浓雾之中仍能望见不少影影绰绰的人形。但而他们真正接近的时候,方才看清这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人间鬼蜮。
市集附近分散着不少城中居民,有人面容呆滞地或坐或立,有人捶胸顿足、哀嚎不止;更多人在激烈地斗殴厮打,丈夫殴打女子,少壮殴打老者,似乎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一名屠户用剁骨钝刀将一条生猪腿切碎,急不可耐地把r_ou_片塞进嘴里咀嚼,血水一滴一滴顺着胡须落到地下。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正兴高采烈地从街角的店铺里搬运粮食,店主的尸体被随意弃置门外,面色青紫,似乎是被勒死的。夯实的黄土路上流淌着血水,屎尿,各种秽物,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喘息、悲鸣和怪异的狂笑声此起彼伏。
卫庄眉头紧锁,第一反应却是看向手中的木盒。血踪蠹并不见动静。“不可能。这里距离巫申已经很远了,怎会——此阵法能够影响的范围,究竟有多广?”
他来不及细思,那边盖聂已经把昌平君平放到地上,握着剑柄就往人群里走。卫庄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人已经全疯了,你现在过去,救得了多少?”
盖聂足下一顿,蓦地发力往前一窜,嘶哑的裂帛声立即传来。卫庄面色铁青,待要发作,那边盖聂已经大踏步地靠近一团扑在地上的人,砰砰两脚,就将两名膘肥体壮的男子踹得飞了出去,用力之大,竟把后方的墙壁砸出一道裂缝。卫庄这才瞧见地下躺着一具光溜溜的躯体,身形尚小,缩成一团,竟是个女童。余下的一名男子呆怔了一瞬,叫骂着向盖聂猛扑,被盖聂一把捉住前臂,逆着手肘的方向一折,只听一声脆响,断骨立即就扎了出来;那人发出一声尖锐无比的惨叫,直c-h-a云霄。
“好一招‘反折杨柳’。”卫庄怪声怪气地抚掌。他扭头看向躺在地上脸色难看的昌平君,轻笑道:“看来连师哥都中招了。他若是发起疯来,怕会是这城里最强的一件凶器。”
然而那边盖聂却脱下外衣,将女童整个包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怀里。他大步走回,面色如常,完全不像个六亲不认的疯子。“哪有安全的地方?最好找一间能上锁的房屋。”
卫庄一时没有回答,反而细细地盯着他的侧脸瞧。他知道师哥虽出身低微,但得益于鬼谷子多年教导,举手投足的礼仪、风度都十分完美,即便拔剑在手、面对杀气腾腾的仇敌,也会表现得谦和有礼,不卑不亢,连最讲究的贵族也挑不出错来。但眼下的这个盖聂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