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在一旁低低道:“十个营一起闹事,必然是有人背后唆使,不过这且不急着追究,先将暴动压下去才是。”
他说完看向百里霂,却见他脸色铁青,将茶盏猛地掷到尹翟跟前,怒喝道:“连这等小事也不知如何处置,我要你这将军何用!”
四溅的茶水和碎瓷片溅了尹翟一身,他呆在那里,茫然了片刻,俯下身道:“末将无用,请大将军责罚。”
苏漓在一旁轻咳了一声,上来解围道:“他们这是料定了尹将军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十个营数万人,真乱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尹翟忙点了点头:“这正是末将所顾忌的。”
百里霂看着他的头顶,又顺过气来:“我且问你,一营乱,你斩一营校尉,十营乱,你就不知道该当如何了么?”
尹翟思索了片刻,还是为难地低下头:“请大将军教我。”
“好,你是我的学生,治军之道我自然该教你。”百里霂沉声说完,随即大步从他身边走过,直向帐外走去,“百里陵也跟我来。”
匣子岭距中军大帐不过数里,百里霂一行只带了烽火营几百人,片刻间就来到了练兵之处。尹翟的一队亲兵已被西北驻军团团围住,这些当地驻军满口的骂声远远就能听见,其中声音最大的那个正是三营校尉,他一面骂一面捞过一个小亲兵,按在地上就往他的口鼻里塞沙土。
忽然一阵马蹄声向此处疾驰而来,人群里发出几声低呼,几个不及闪避的小卒立刻被这队人马冲得七零八落。那校尉兀自对着手中挣扎的兵卒狞笑,还未察觉到四周的变化,突然觉得头皮一痛,已被人抓着发髻拎了起来,大惊之下回头一看:“大……大将军……”
他“军”字刚吐出口,百里霂已左手拔剑出鞘,将他的头削了下来,提在手上。
原本乱作一团的大营忽然安静了下来,剩余的人显然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吓住了,几营校尉间来回交换着眼色。
百里霂却毫不在意这些细微末节一般,向身后挥了挥手:“把其余几营带头作乱的校尉拎出来。”
烽火营一干人是怎样的速度与眼力,片刻之间就把其余九名校尉拖到了马前,百里霂垂头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面色僵硬的众士卒。
“军令官,带兵作乱应当如何处置?”
“启禀将军,依军中条律,当斩。”
百里霂点了点头:“不错,一概斩了吧。”
“这……”尹翟显然有些吃惊,怔怔地望着百里霂的后背。
而烽火营士卒立刻得令,顷刻间,数枚人头落地。
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数万士卒一瞬间都没了声音,百里霂又开了口:“还有谁要乱,现在便起事吧。”
四周鸦雀无声,百里霂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便好,我想你们应当知道,你们是朝廷的驻军,拿的是朝廷的粮饷。以前虽然几年都打不了一次仗,不过最好还是把血性留到战场上去的好。营中训练虽苦,却也势不可免,若不好好习武,就只好等着数月后在战场上被人杀死,到那时候娇妻暖卧可就都没了。”
他坐在马上口气淡淡地说了这么多,又转头道:“尹翟,这些人你重编过没有?”
“末将……粗略重整过……”尹翟有些底气不足地看着这些散乱的士卒。
百里霂沉默了片刻,向身后道:“把曲将军叫来。”
“编整之事,是曲舜所长,你且跟着他学学,”百里霂叹了口气,“光在阵前勇武是不足以为将的。”
他说完,又转向众士卒:“你们即将各自分营,我军律法自会列在主营之中。士卒违令,由伍长责罚,伍长不罚,由队长责罚全伍。队长不罚,由屯长责罚全队,以此类推,罚令逐级翻倍。若是七日之后,还有哪一营消极懈怠,贻慢军务,我就先把校尉挂到辕门外去,记住了么?”
“记……记住了……”下面隔了一会,才稀稀朗朗有几声发颤的回应。
百里霂冷笑一声:“七尺来高的汉子,却都个个声如蚊讷,方才辱骂同袍时的气势呢?”
士卒们被他话语的冷意所惊骇,没有一个敢仰头与他对视,离得近的一片人更是屏着呼吸缩了脖子。
过了半晌,只听头顶一声长笑:“今日且罢,七日后我再来听你们的声音。”
回大帐的路上,一向聒噪的百里陵沉默地坐在马上,面色有些苍白。
百里霂侧头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怎么,被吓着了?”
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是因为看见死人害怕,还是因为我下令杀了那十个人?”
百里陵闷闷地说:“都有……”
“怕见死人倒没什么,你既从了军,日后在战场上见的最多的就是死人。”百里霂拨弄着逐日的鬃毛,“但我立时要了那些人的命,你大约是觉得过于残酷了。”
他见少年掩饰般低下头去,缓缓道:“今日之事,是为了竖军威,若是为将者在军中没有威信,这支军队就不能令出必行。而把这样一支如同散沙的大军带上阵去,就是枉然送死,到时候死的可不是十几条或者上百条性命,而是几千几万。”他放沉了声音,“更甚者,我军溃散败退,敌国趁机入侵,侵我城池杀我百姓,那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的性命。所以,今日就是有一百个校尉抗命作乱,我也要杀一百个,你明白了么?”
百里陵张大嘴巴怔怔地看着他,回过神后忙点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