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洪,出来。”
临近放饭的时刻,狱卒走到牢房边,点到一个名字。
而后,那个老男人被带走了。
说也奇怪,少了循环不断的踱步声,房里似乎被解开了某种禁制。南边躺着的两人照例没有动静,可那名一直闭目养神的少年,在老男人走后,便睁开了眼。
午饭是牢里提供的唯一一餐饭,这里可不讲究一日三餐,对待犯事的人,饿不死就成。狱卒也自是不会将饭友好地放进你手里,到饭点,他们甩下两个木碗在门边,不等囚犯捡起就走了。
乔执思考着要怎么去把饭拿到自己这边。站起来,留乔蛋蛋在原地,怕被少年看个正着;双手背在身后,带乔蛋蛋去拿饭,好像也不能成功避开他的视线。
牢里的饭看上去实在恶心,不知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一大坨装在木碗里,宛如猪食。可他还是得吃的,昨天加上今天,他已经一天半没吃东西了。狱卒只给两碗饭,大概是说明,不是牢里每个人都能分到食物?
犹疑期间,少年已经站起来,取回了一个木碗。
乔执想趁这时做些什么,却见少年伸手,把另一个木碗也拿了进来。
他转身时,两人不期然地对上眼。
“毕重安。”少年忽然说。
乔执将那三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想明白,少年在告诉自己,他的名字。
“苏执。”乔执指指自己,对他绽开一个笑脸。
他当然不能说自己叫乔执,苏是他阿娘的姓氏。
毕重安点点头,将其中一个木碗推到他的手边。
虽是善意的举动,乔执心里还是设了防。因着推碗的动作,少年与他坐近了许多,这世上通常不会有无缘无故的亲近,更何况他们正身处牢狱中。
果然,不久后少年开了口。
“你也知晓赵洪的名号?”
“嗯?”乔执以为他要问乔蛋蛋的事,苦闷的眉头已经提前皱起了,这下眉毛要松不松,十分尴尬。
看着他一脸的怪表情,毕重安哼笑一声,以为他是在与自己装傻。
“刚刚出去的那个,大名鼎鼎的杀人狂赵洪。”他压低声音,倒也不介意先把话说破。
——哦,那个踱步不停的老男人。
——什么,居然是个杀人狂?
乔执的目光立刻移向了牢房南边的那两个人。
“是,你也发现了吧,那两个人被他杀了。”少年眉目间一派云淡风轻,语调平缓得好似在说“今天下雨了”。
静默片刻,乔执抽搐的嘴角,也勉勉强强地挂上了一抹故作高深的微笑:“嗯。”
“真难办,”少年靠着牢门,叹了口气:“他踱步时要是打扰到他,肯定会被他杀掉,看样子就算被杀了,那些狱卒也不会管。”
——是的。
乔执低头,望向他们俩手中的两个木碗。
“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我才能开口拜师啊。”少年道。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酸臭味,身处其中久了,像是适应了似的。
从前读过许多仁义礼教,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刻,那些都是狗屎,乔执知道的,可是、可是……
“那是杀人狂……”他忍不住说。
毕重安斜他一眼,悠悠补充道:“武力高强的杀人狂。”
“嗯。”
男孩眼中刹那亮起的光,刹那间熄灭。
他忽然间,想起自己一个皇兄,名唤乔奚。那是他的五皇兄,为皇后所出,他性子温和、气质儒雅,深得父皇喜爱,深受宫中众人追捧。
这样的人必是不会主动与乔执亲近的,他也没有参与到他的欺凌。某次下学,撞见兄弟欺辱他时,乔奚皱着眉头说了声:败类。
乔执此刻想到的,是乔奚当时的眼神。
因着悲天悯人,更突显出他是那般的高贵出众,那是一个上位者应该有的眼神。
只有那种人,才有资格去评判世人的对与错、黑与白,只有那种人。
而他乔执,一个因骗人钱财被关入狱的囚犯,凭借什么去说服别人要向善。
少年没注意到男孩的低沉,或是注意到了,不甚在意。
他放下木碗,轻描淡写地夸了他一句:“你真是挺厉害的,那么大的东西,都有能耐带进来。”
乔执冲他笑笑。
——原来蛋早被发现了,人家没点破而已。
可能毕重安对于大号鸡蛋不感兴趣,没继续将那个话题讲下去。
他和乔执聊了会儿武学,话里话外流露出,他对那种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人生,很是向往。
直至赵洪回来,牢房才恢复了寂静。
踱步声中,无人出声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