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尚云间一时只需要架势,便趁着此时偷偷向后台之处无声瞧了一瞧——果然易刚就站在那里。
戏台的帘门设在一侧,从前台看过去是轻易看不到后面的,只除了台上和几个刁钻的角度能看得清。
尚云间反应很快。
他已经确定萧禹动机不良,却也不能立时去打草惊蛇,只能先暗中部署保护的动作。
他隔着戏台,用眼神和易刚交换了一个彼此才能看懂的复杂信息,心里却暗暗盘算,这出戏是不能无限制的拖延下去了——铤而走险的唱一出儿空城计固然高明,却也只有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尚云间在台上十几二十年,卖得力,耍得滑,当机立断,与配戏的伶人递了个眼神儿,就准备好了下台而去。
那伶人是尚云间最机灵的弟子,收到眼神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刻心领神会地兜圆了场。
尚云间这点儿小心思瞒不过懂戏的人,放在平时何止要砸招牌。
只不过今天例外,下一场压轴的乃是秦风,这时机就变成了刚刚好。
众人本就一门心思等着秦老板亮相,就算有不那么着急的还有心思来思量,却也觉得合理,纷纷在脑子里就为尚云间找到了理由——一来,不那么卯着劲唱全场是给秦风面子,不想被人说抢时候;二来,秦老板风头正劲,同为四大名伶也要分个先后,饶是尚云间也要避其锋芒。
尚云间早就料到了众人会怎么想,下了戏就直奔后台而去,路上与准备上戏的秦风擦肩而过,往前走了几步,没成想又被萧禹拦住了。
萧禹似乎刚和秦风说过话,手里还拎着方才那价值千金的折扇,手指白皙修长,贵气肆意,带着一脸虚情假意的笑容,柱子一般严丝合缝的杵在尚云间的去路上。
扮戏的伶人不行礼,这是安太后时候传下来的不成文规矩,萧禹哪怕是勋贵之后,在地位上也不能越过安太后去。
尚云间面对萧禹,不必行礼,招呼却是不能不打的。
尚云间忙上前陪了个笑脸:“萧世子可是稀客,您一来,蓬荜生辉啊。”
他嘴里的话说的恭维,头也低了一低做出恭敬之意,实际上,眼神已经越过萧禹,看向身后的走廊。
易刚在萧禹身后无声的将门开了一道缝,摇摇头,示意尚云间屋内无人来过。
尚云间稍稍定了定心神。
萧禹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们的小动作,又像是看见了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一挥手,爽快地笑道:“尚老板客气了,本世子今天临时起意,就想听尚老板一段儿福禄镜,上台前改戏。特意来和尚老板道个谢,满足了萧某人这段儿讨人嫌。”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讨厌啊,尚云间想,但是话到嘴上就成了恭维。
“世子说的哪里话。”尚云间道,“以您的贵重,想听尚某这不登大雅之堂的俗音,是您抬举。”
萧禹自然不会把他那自谦之词当真的听,折扇一展,悠悠一笑:“尚老板若是俗音,整个儿梨园行的戏可都没法听了。”
尚云间点头忙说不敢。
恭维的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再说就虚假太过。
尚云间与这些权贵交往的时候甚多,自然懂得分寸,低头一瞧,自然地转了话题:“世子这扇子可是出彩儿,方才在前台尚某就瞧见了,可是米南宫的题字?”
萧禹像是没料到他会提起这扇子一样,仿佛一直拿这扇子抖威风抖气派的不是他自己,听尚云间一说,这才恍然大悟一样的刻意拿出扇子给人细瞧:“哦您说这个,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的,随手拿出来的玩意儿,他给我的时候啊,神神秘秘非说是米南宫的真迹,我那一众狐朋狗友都笑他打了眼,可没听说米南宫还会写扇面儿……来来来尚老板瞧瞧,听说您书画也是行家,给我鉴赏鉴赏这墨宝,若是看出来个所以然,我正好拿去打我那朋友的脸。”
尚云间心知这群世家公子平素喜欢这些,即使他真看出来真伪,也不能嘴上贸贸然地说,只好左右逢源:“米南宫个性怪异,人称‘米颠’,旁人眼光在他眼里都是世俗,世人说他不画扇面,他也许偏偏就画过扇面也说不定……至于真假,世子又抬举我了,尚某不过识两个字,无事时好涂鸦一副哄哄膝下稚子,若是论古今戏文,尚某还敢腆着脸细说一二,这等大家之作,尚某哪里敢在世子面前班门弄斧。”
萧禹一笑,拿手点点他,神情里分明在说他不讲实话,嘴上却没有追究的意思,更是不难为他:“罢了,米南宫自己就是个作假弄虚的行家,刻碑临字以假乱真又以真乱假,也是个奇人。”
萧禹这话说得自然,尚云间却听的眼皮一跳,抬头看看萧禹,那人正神色自然地瞧着扇子,像是认真显摆这不知真假的东西一般,全无其他意思。
尚云间却觉得他话里有话,脸皮不由得紧了一紧。
萧禹看够了自己的扇子,无所谓地全展又全合,与初见时那半开折扇的小心完全不像同一个意思:“米襄阳去了千八百儿年,皮囊都不知在何处烂成了渣儿,留下来的东西更别提了,不过一个玩意儿,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尚老板您说是吧?”
也许说者无意,奈何扛不住听者有心。
这话说到了尚云间费力掩藏的心事,尚云间心里陡然一沉,脸上却没有带出来,只连声应是。
萧禹听的却像很高兴,折扇合拢一摇,递到了尚云间眼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