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纱沾以灯油,点着后便成了火弩流星箭,这也是萧骋的主意。
他发出的第一簇箭射上了云梯,梯上领头之人衣衫着火,一路下坠时火星四散,连云梯也被殃及,渐渐冒出青烟来。
“放!”他又高喊一声。
顿时漫天火光飞舞,云梯上附着的士兵便如蝼蚁,一拨拨中箭坠地,接着又一拨拨喊杀上来。
“放!”
“投石!”
“举剑!”
…………
城墙上萧骋语声果断明亮,从始至终不曾有半点慌乱。
夜月升了上来,最后一架云梯轰然倒地,在城下燃为一堆焦土。
月氏国收兵后退,此战守方告捷。
而此刻月下萧骋静默,侧影坚毅如山,在饥寒交迫的守将们看来,就如同尊擎天不倒的神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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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靖宫,四下无声,素心立在门前,引颈盼晏青衫归来。
这是第三次了,他清早时分出宫,只带一个赶车的小太监,据说是去西雀楼买醉。
一去便是一天,从清早到夜落。
回来时他身上飘着酒气,可神态却是清明的,冷冷看着素心,带三分笑意。
“你等我吗?”他问:“如今大局已定,我死我活都不会再有妨碍,你还等我做什么?”
素心不语,垂头随他进了内室,立在床边似根木柱。
晏青衫从她身侧擦肩,不瞧她一眼,钻进被褥开始假寐。
关节处疼痛难忍,他按捺住尽量不要翻覆。
“来人!”床边素心突然高喊:“宣太医,晏公子又吐血了!”
言毕就从怀里抽出方罗巾来,咬破自家中指,看着鲜血将帕子一分分染红。
“你做什么!”晏青衫霍然起身,眼内燃着把火:“谁又吐血了?”
素心抬眼,将罗帕塞入他手心,冷冷发了话:“你,你又吐血,如今性命危在旦夕,只盼能见圣上最后一面。”
“我危在旦夕?”晏青衫冷笑:“我现在身子好的很,今天还喝了老多酒,吃了整整一盆子雪耳羹。哪里危在旦夕?”
“你不知道固邺关久攻不下吗?”素心问他,字字如铁。
晏青衫不语。
素心身体前倾,步步进逼:“梁思在军内屡屡建功,已经升任副将,你不想萧骋回转,由他接掌部分兵权吗?”
还是没有回应。
场面开始有些尴尬冷凄。
许久后素心才发话,不过几个字,却正中晏青衫软肋。
她说:“你不会忘了你身份,忘了三殿下曾对你有恩吧?”
晏青衫身子缓缓靠上床栏,眼中锐意顿减。
贺兰珏对他有恩,他又怎会忘记。
彼时他苏家有难,父亲苏轻涯被人诬陷落狱,是贺兰珏在储云殿前立雪三日,令圣上终于下旨彻查,这才救了他合家一十三口性命,还了他父亲一个清白。
饶是贺兰珏身子强健,那三日雪地长跪也要了他半条命,风寒在一个月后才彻底痊愈。
这恩情令他感沐,月下发誓毕生效力他的三殿下,纵挫骨扬灰永不言悔。
这恩情令他萌发此生唯一一次感情,从少年时的蒙胧,到后来的痴惘,步步织网将他困顿。
爱,这感情该称作爱吗?
起初应当是,那么如今呢?
这个问题他从不愿去想,现在也是,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些质问,会忍不住拿贺兰珏和萧骋比较。
“我没忘。”他终于发了声:“可是于我有恩的不止贺兰珏一人……”
“你觉得自己受了许多委屈是不是,所以有资格心生怨忖?”那头素心紧声将话接了过去。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她问:“知不知道月氏国女主其实是个两百斤的胖女人?”
这话不免叫晏青衫有些动容,刚想开口细问,那厢却有宫人通传,说是太医到了。
他只好斜身躺下,放弃挣扎,配合太医诊脉。
这通脉诊了很久,太医的眉头越蹙越紧,额头渐渐布满细密汗珠。
“怎样?”那头素心追问,手间早捏住银票准备买通他。
太医起了身,拿帕子不住抹汗,期期艾艾回道:“脉相微而促,不……大好,很……不好,怕是,怕是……很难过得了这个冬。”
萧骋临行前将晏青衫身体托付给他,眼下情况不妙,他自然是紧张的很。
这结果倒是出乎素心预料,她望住晏青衫,一时间竟是失了语。
命不久长,这句如今竟不是谎话,而是冷冰冰的事实。
“素心你写封信吧,劳请圣上回转见我最后一面。”晏青衫卧在床间发话,颜色如雪似抹游魂:“还有王太医你那药不必开了,那劳什子大补元丹,我一颗也吃不下。”
二
书信在约莫十天后到达固邺,萧骋看后将它塞在怀里,贴胸暖着,并不曾依言回转。
守城已经将近两月,城内如今粮草极度匮乏,连火弩所用的燃油都早就用尽,全靠百姓剩下灯油维系。b